光明、凡君、建嵘三位仁兄暨赵老师,奚老师、李老师、学东、唐鸣、凤荣,
小刚重病期间和去世后,不断收到三位仁兄的电话和短信,略慰精神巨疼,谢谢!谢谢了!!赵老师、奚老师、李老师、学东、唐鸣和凤荣尚不知此噩耗。
小刚因突发脑干大面积梗塞不治,昨天下午二时许离我们而去,享年55岁。她走得太匆忙,半句话也没留,完全不辞而别。震惊和痛惜之余,她的紧密朋友和同事们一时间感到生活的完整性被打碎了,茫然不知所措。冯克利教授说,小刚是个普通女性,但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人生境界,即:她的离开,使她周围的人们感到缺失了很多东西。
她5月30日夜发病,当时症状不很重,次日入住山东大学第二附属医院,经两周治疗,明显好转,状如常人;6月14日出院后转入康复治疗。事后证实,好转是表象,更大的潜在危险没有暴露。6月21日晚在聊城复发,迅速恶化;22日有所缓解;23日夜吐血,陷入昏迷,中午急转山东大学齐鲁医院,我在极短的时间内为她组织了尽可能好的医疗条件,但她没有再醒过来。
她清醒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,一直十分乐观和愉快,甚至打算尽快恢复工作,因此,从没有被忧虑乃至恐惧的情绪困扰过;突然昏迷之后,也无所谓情感意识了。入殓时没有任何化妆,我和她的家人给她穿上她喜欢的夏装,容貌和身材一如生前那么美丽。没有遗体告别,没有追悼会,不发讣告,因为我们知道,她不喜欢甚至讨厌那些东西。她的家人、亲密朋友和同事以及部分学生在病房走廊里向她三鞠躬,随后送殡仪馆。火化时,没有任何仪式性安排,所有伴随人员,特别是她儿子以及我的学生们在遗体旁久久不愿离去,哭声一片。从停止呼吸到随风飘去,也就两个多小时。快乐一生,潇洒离去,是有大造化之生命才有的福气呵!
一切都按照往日聊天时她反复表达过的理念办理:看到有人为了维持毫无价值的生命而浪费宝贵的医疗资源,对病人毫无意义,给亲人带来无尽地痛苦,她十分厌恶。她曾经和她双胞胎的妹妹约定,如果她们谁患绝症而又无力自己结束生命,另一方即使触犯法律也要提供协助。昨天下午两点这个时间点也是我和她的家人商定后通知医生的,本来靠人工呼吸装置还可以再延续一点时间。当然,她必定也会赞同的是,所有程序性、仪式性的安排一概免除。对于像她这样一个简单、透明、率真的人来说,任何繁文缛节都是一种不敬。唯一感到对不住她的是,没有实现往日里闲聊时她数次表达过的捐献器官的意愿,火化后她儿子才想起此事,追悔莫及。
小刚的最高正规学历是初中,随后的上山下乡和回城当车床工人;1979年进入刚组建的山东大学科学社会主义系做图书管理员;1996年参加杂志编辑部的工作;2000年参与组建咱们的重点研究基地;去年底办理退休,我们决定返聘。我和她约定继续工作到我的本届任期结束。她食言了。
小刚没有高深系统的专业知识,但她的聪慧、敏锐、广泛的兴趣和很高的鉴赏力,足以使许多所谓的专家学者汗颜。在没有其他事务性工作的时候,她大部分时间都在阅读。她大量阅读文学、心理学、社会状况调查等方面的著作;她的固定读物是《南方周末》、《收获》和《炎黄春秋》,这足见她的品位和志趣了。因此,她的兴奋点也与大多数女性不同。作为女性,一位天生丽质的女性,她爱美,喜欢时尚,但同时,她更关心学风,关注社会风气,关注青年人的培养;她关注环境保护,热心公益,时常想着要捐助弱者。正是因为这样的品格,她能从30几岁开始献血,直到前不久为自己超过年龄规定而不能再继续献血而表示失落;正是因为这样的品格,她默默资助贫困学生,直到学生毕业,她也不肯暴露自己捐助者的身份。在为结识诸位学术名家而感到荣幸的同时,她特别崇拜建嵘,就是因为建嵘的为被侮辱、被损害者的权益奔走呼号的努力时时地感动着她。
在家居生活中,她不是那种特别会算计着过日子的人,但对公款的使用,她一分一厘地省,有时吝啬到让我感到没有面子而恼火的地步。5月份基地学术会议的办公用品目录中没有笔记本而代以几张信笺纸,就是她的省钱创意。她那双胞胎妹妹在单位里也是这德行。她妹夫曾戏言,中国人都象他们这样,社会主义肯定搞成。
我是基地主任,但日常管理上我完全是甩手掌柜,甚至连大多数文案工作也都由她代劳了,常常是蒋锐教授和李济时博士给她打打下手,我可能最后做一点润色的工作。因此,在基地和编辑部,纯粹学术之外的一切,她是真正的灵魂与核心。凡衣食住行诸事,全由她一人操持,男人们都是被伺候的大爷。我们和她的互信默契到了这样的程度:报销票据无需当面点清,而是乱七八糟地一把交给她,然后由她一张一张地梳理粘贴,票据是否合乎财务部门的要求,报多报少,全由她了。她的离去使我突然意识到,我们这个工作团队事实上是一个以她这个大姐为核心的一群朋友,我们所有人的学历、职称和职务都比她高,但大家都听她的。
在咱们基地的大型活动和每年一度的学术委员会会议中,诸位也都多次感受过她的热情、亲和、周到和利落。你们直呼其名“小刚”,也表明你们诸位是多么认可和喜欢她。而今年举行学术委员会会议时,我想大家都会同意:留一把椅子、一盏酒杯和一套碗筷,让我们继续感觉到她和我们在一起。
她的突然离去,一下子把我等与她朝夕相处的同事们抛进痛苦的深渊。真是无底的深渊啊!根本没有走出去的希望。绝望中,我想尝试别一种思路:既然走不出去就索性干脆不走了,就在痛苦之地定居,在日日地伤痛中思念她,不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吗?
小刚的家人正在聊城选墓地,大概10多天后下葬,届时我和编辑部的同事们都将到她的墓前每人跟她说几句话。诸位有什么话要我转告,请用电子邮件发给我,我读给她听。
建民
2010年6月26日